2)春冻(中)_窃情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
  ,习惯性牵起身侧妻子的小手。柔若无骨的一只手缩在手心,轻轻捏着,他的拇指沿着指根朝尖端爱抚,一遍又一遍,渐渐的,他心安宁下来。

  徐志怀放开她的手,冷不然觉出些可笑。

  不过是个仗父亲名号,来上海寻乐子的纨绔,他怕什么?

  少顷,主持捐赠的人出来,五十岁上下,仪态极稳。

  徐志怀挑眉,认出这位是青帮的人,且是杜老板的左右手,心下了然。

  若说除了百姓,谁最不想上海沦亡,必然是盘踞在此的地头蛇。政府可以搬,商人可以跑,他们几百号人,可难走。

  那人慷慨陈词一番,念了蔡军长的“告官兵同志书”,誓与保卫上海的国民军共存亡的姿态。紧跟着,他目光转到徐志怀身上,和善一笑,说了一通恭维的场面话后,道,等看完戏,到捐赠环节,请徐先生首个捐款,往后的人,务必以他的捐赠数额为基准。

  倘如是于锦铭说这话,无人会理睬,但杜先生的面子,人人都要给。

  徐志怀冷笑,心道,一不留神,居然被个公子哥架到火上烤。

  出钱无所谓,他卖得起这个面子,金额他也有数,捐少他自己难堪,捐多让前辈们难堪,故而来之前就已计划好。

  只不过——呵,于四少,他可许多年没与人结梁子了,偶尔寻点刺激也不错。

  苏青瑶心不在此,坐在丈夫身侧,宛如粘在苍蝇贴上的小虫,淡青色的翅膀嗡嗡振动,想走不敢走。

  她反复猜着于锦铭的口型,疑心他并非是在对她说话,但又无端觉得是真,他叫她跟他走,那句梦里出现过的一样的话。

  乱糟糟的心绪里,她又想起谭碧先前那一番话,翻来覆去地思量,快要咀嚼出她说这话时身上的甜香……不知犹豫多久,逐渐的,苏青瑶的心里只剩下谭碧的劝诫——良会难逢,不去,她将后悔终身!

  苏青瑶心一横,假借解手,要离开。徐志怀握着她的手腕,说马上开戏,早些回来。苏青瑶满口答应,但她清楚,开戏之前,她回不来了。

  她问侍从要来一盏煤油灯,朝于锦铭离开的方向去。

  拨开那道厚呢窗帘,钻出去,到露台,没有人。苏青瑶回首望,是不绝的喧笑声,涛涛如海,而前方,空荡的露台连接绵长的台阶,银月一弯,照得阶梯霜白。

  苏青瑶擎着煤油灯,走下阶梯,是公馆的花园。一条幽深的花园小道,铺陈石板,窄道两侧掩映着凋敝的灌木。天黑且冷,唯手上亮着一点的光,照着她羊脂玉般的脸。

  身后,几净的玻璃窗内,帷幔之后,戏台之上,笙萧管笛齐鸣,呜呜奏响第一个曲调。

  靡靡之音里,闺门旦挽袖折腰,唱起牡丹亭的警句——

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

  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?

  苏青瑶停下脚步,听着,寒风迎面,四肢冻得发抖,心口却有什么说不清、道不明的东西涌上来,热热地灼着嗓子眼。

  笛音一转,高了,旦角儿也转,娇了,风转了又转,她手上的煤油灯扑闪扑闪。

  戏接着唱——

  朝飞暮卷,云霞翠轩。

  雨丝风片,烟波画船。

  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。

  突然间,有一种强大且可怖的力量统治了她,从心口到喉咙再到四肢,紧紧地传递开。耳畔,昆曲的腔调一下远,一下近,森森细细,千万个在戏文里死去的女人的魂,从夜的阴影里袅袅地立起来、笑起来,欢快而自在地告诉她,这世上不仅有宋江怒杀阎婆惜一出戏,还有红拂夜奔、倩女离魂,杜丽娘死而复生。

  苏青瑶觉得自己简直像吃醉了酒,摇摇摆摆,一身曳地的旗袍,在风中浮动着,煤油灯的火好似活了过来,隔着玻璃罩,反复舔舐着她的手背,仿佛要将纸画的她一把火点燃,烧成灰烬。

  就在这时,遥遥的,她看见于锦铭走来。

  请收藏:https://m.biqu7.cc

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

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